九梢

玄幻au 大纲流一发完

带其他cp玩 顺序是洪笛 龙凤（凯廖） 深呼晰

完全不会写文了 自由发挥 随便看看吧

 

 

1.

阿云嘎第一次遇见郑云龙是在一片林子里。

那时候阿云嘎刚出师门不久，正要准备开始游历江湖，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在一片林子里遇到了这个疑似打劫的场面。

说是疑似打劫，是因为被打劫的男人怎么看上去都是太淡定了些，他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对着满脸凶神恶煞的拦路劫匪讲道理，说你不能拿走我这块玉佩。

劫匪估计也是没遇见过这种场面，愣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凭什么不能抢走？

那人回答，我还要靠它找人的。

 

最终还是阿云嘎把劫匪赶走的。他看着这人面对劫匪举起刀都还一点动作都没有，心里实在着急，干脆自己出手把人赶跑了。

回过头来，才看到这人面色清冷，身材高挑，一席青衫无风自动，一眼便知所非凡人。

他直直盯着阿云嘎，倒也没说什么，只道，我是郑云龙。

阿云嘎歪了歪头，又想了想，到底还是直接地问了出来，你的名字里有龙，你是龙吗？

郑云龙眨眨眼，回答得倒是很干脆，我是蛟，打我出生我娘就盼着我能化龙，所以名字里都给我起了龙字。

两个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奇怪地没有什么陌生与距离感，哪怕郑云龙这人外表看上去清冷如谪仙也没让初出茅庐的小道士退缩，甚至问出的问题都因为他的回答而丝毫不觉突兀。

而郑云龙反问阿云嘎，你要找龙做什么？

阿云嘎老实回答，师父算过，如果我要顺利登上仙位的话，需要斩杀一条龙，师父说这是我的劫数。

哦，那的确是劫数，郑云龙倒是认真替他思考了起来，仙魔大战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真龙了，要是真的能遇到一只我还挺想问问它是怎么化龙的。

小道士倒是不想那么多，只觉得跟着对方就行了，反正蛟总有化龙的一天。郑云龙却是乐了起来，我都活了三千年了还没化龙，你觉得你能等得到？

阿云嘎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刚要难过地叹气，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什么。

然后他听到自己说，你想遇龙，我也想遇龙，出师门前师父给我算过往北走能够遇到龙，你要不要跟我同行？

 

2.

说是往北走，结果两个人一不小心就走到了漠北来。

彼时他们正在大漠漫天盖地的风沙之中挣扎，郑云龙往脑袋上裹了层挡风纱还是被喂了一嘴的沙子，正随时处于暴走的边缘。龙生性属水，跟干旱的大漠八字不合，蛟龙本属同宗，身为蛟的郑云龙向来对这种地方也是敬而远之的。活了三千年，他还是第一次踏足这片堆沙成海的地界，浑身不对劲。

万幸的是，他们在郑云龙发怒前的最后一刻找到了大漠边陲的最后一个驿站，而过了这里就是真正地进入沙漠。

不太幸运的是，客栈老板看上去是个蛮奇怪的人，在他们推门进入客栈后半天也没有招呼二人，只自顾自地给不知哪来的小孩子讲故事。

 

好多好多年以前呀，仙界和魔界爆发了大战，双方势均力敌，魔族攻不上仙界，仙界也不能把魔族赶尽杀绝。

除了仙族和魔族，势力最大的就是龙族，但龙族立场中立，不愿被卷入仙魔大战。

可有人背叛了龙族。

龙族被迫站到了仙族一方，反而引来魔族的强攻。正如龙族最开始所担心的那样，仙魔大战后龙族损失惨重，几乎全族覆灭，龙王失踪，而当初背叛龙族那人……

他扭过头，对上二人的目光。

被罚困在永无止境的轮回里。

 

直到这时阿云嘎才看清这人的模样，嘴角带笑，面容温润如玉，一身月白长衫干净齐整，颈上挂了块看上去颇眼熟的玉坠，却微眯着眼睛，似是有些看不清。

然后他听到郑云龙轻声道，夔龙。

阿云嘎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面前温润的男人。

他当然听说过夔龙，不管是道观里师父的讲法，还是师兄弟们口耳相传的传说里，都出现过这个名字——与天地同生，与星辰同寿，其与说是龙族一员，不如说是天上地下，世间六道，仅有此一只。

它是真正的，这世上最古老的存在。

郑云龙说，它常年生活在地下，与地下水源为伴，因此视物能力极差。

闻言男人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可以叫我余笛。

郑云龙却摇头，难怪仙魔大战后从没有人找到你，原来你居然躲在这里。

余笛仍是笑，看上去并没有解释的意思，阿云嘎见状便插空问道，既然他是夔龙，怎么会被罚进入轮回？

郑云龙刚要开口，客栈大门突然被推开，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掌柜，还有空房间吗？

阿云嘎和郑云龙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这个始终温润平和的男人身体猛地僵硬起来，像是过度的紧张，又像是心中有什么剧烈的挣扎，想要冲破禁锢的牢笼。

可最终他只是不易察觉地抖动着声音，慢慢转过身，回应道，有的。

阿云嘎看了郑云龙一眼，郑云龙摇摇头，低声念，

他才是那个永无止境的轮回。

 

男人的身体十分健壮，身后背着把大刀，中气十足，性格爽朗，很快就和几个人熟识起来。他名叫洪之光，说是从中原来的，要往塞外行去。

阿云嘎看了眼客栈门外的满目黄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郑云龙就直接多了，拽上阿云嘎就要回房间。阿云嘎一下子反应不过来，郑云龙使劲戳了一下他的腰。

阿云嘎才看到那边厢余笛已经温柔却不留余地地接过了这个话茬儿，这外面都是沙漠呀，客官要往哪里去？

洪之光朗声笑道，我就是要进沙漠。

阿云嘎回了房间后在最后阖上门的前刻忍不住又看了外面一眼。坐在大堂里的男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一见如故地肆意畅聊着，一个豪放爽朗，举手投足间又对初识的对方有着不自觉的小心翼翼，一个温润如玉，那双看不太清的眼睛里却溢满无复以加的爱意。

转天阿云嘎起得很早，然而走出房间时却发现他已经是最后一个了。洪之光依然是昨天那身一模一样的行头，看来是随时准备出发；余笛温柔而沉默地备了些干粮用品，不容拒绝地挂在了那把大刀上。

就连一向起床困难的郑云龙都已经坐在了桌边，抬眼轻瞟，阿云嘎便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郑云龙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看着二人。

即使再不舍，分离终将是来临的。一直爽朗干脆的男人意外地闭上了嘴，只温柔地看着余笛瘦挑的背影，宽大的手掌虚虚掠过余笛柔软的发，在余笛回身时却只抱以一笑。

他轻声道，我走啦。

余笛看着他，明明满目不舍，却最终化成全部叹息。他伫立在客栈门前，远远地看着洪之光的身影消失在沙漠的风沙当中，直至最后彻底消失仍久立不离。

阿云嘎想了想，向着洪之光离去的方向掏出随身罗盘，又掐指算了算，面色渐渐不好。郑云龙问怎么了，阿云嘎却反问道，洪之光到底是谁。

郑云龙看着他，到底叹了口气。

那是夔龙轮回的爱人。

 

三万年前仙魔大战，龙族本是立场中立。当时的洪之光是仙界第一大将，位列上仙，在大战中身先士卒，斩魔无数，仙界同时又有仙尊坐镇中央，魔族始终无法靠近仙界分毫，决定拿洪之光开刀。

可洪之光与余笛是万年相恋的爱人。余笛与天地同生，是这世间万物最古老的存在，他实在活了太久，能遇到洪之光实属不易。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感知到了自己的爱人受难，不顾龙王阻拦直直从地下赶上仙界，龙族因此最终被卷进仙魔大战。

可魔气已经感染了上仙的血液，余笛当场发狂，斩杀半数魔族，然而洪之光再无法摆脱魔气，即使是仙尊亲自施法也不能阻止。洪之光为防自己最终转入魔族，决定自行堕天，投入无尽轮回受尽肉身之苦，直至身上魔气洗净一日才能重回仙班。

他在堕天前对余笛许下了最后一个血誓，缱绻而绝望，简短而漫长。

——等我。

 

阿云嘎歪过头看着郑云龙，郑云龙长叹口气，仙魔大战之后魔界封印，龙王失踪，仙尊魂散，夔龙被罚万年困在大漠中，直至洪之光重回仙界。洪之光一百年轮回一次，每过一百年，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会千里迢迢赶来大漠，只为见余笛一面。

仙魔大战已经过去了三万年，三百次轮回，三百次相遇。

洪之光许下了一个世间最简短的誓言，却用着漫长的万年时光回应着爱人的等待。

 

阿云嘎沉默不语。

他还太年轻，即使在道观里修了二百年的道，比起他们动辄千万年的故事仍只是微不足道的渺小，一时间震撼无语。

半晌后，郑云龙才缓缓重新问道，你刚才算出了什么。

阿云嘎抬起头，眼神颇为复杂的看着他，洪之光已经恢复仙格了，却还是被困在轮回之中。

郑云龙一惊，随即他似是想到什么，叹道，那无非只有一个原因。

仙尊还没有回来。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凄厉的鸣啼打断。那是从遥远的东方传来，如荫蔽日，如莺泣血，连门外的余笛都看了过去。

郑云龙却是一愣，喃喃着。

佳琳回来了。

 

3.

东有梧桐木，栖息凤凰树。

阿云嘎一边赶路一边问道，这是凤鸣？

郑云龙应了声，仙魔大战后凤族同样死伤惨重，加之繁衍困难，廖佳琳是这世上最后一只凤凰了，他每隔五百年就会回来一次。

凤凰涅槃？

郑云龙点了点头。

阿云嘎还是不明白，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千年前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正要浴火重生，郑云龙少见地耐心解释了起来，当时我正好路过，他一把就把我拽了过来，说涅槃后他就会忘记一切，但有一件事他不想忘记，便求我每过五百年涅槃失忆后就转告他一遍这件事。

嗯？阿云嘎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事？

郑云龙的声音里也带着千年来一直没能参透的疑惑，他要找一个人。

找谁？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郑云龙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没准儿他以前知道，但是涅槃后，他也早就忘了。

 

二人紧赶慢赶赶到东海的时候，远远看到凤凰从东海尽头的连天大火中一跃而起，展翅而飞。那是涅槃降下的天火，东海海水因之翻滚沸腾，拍打在岸边的海浪都带着难以接触的高温，对凤凰来说，更是每五百年要历经一次的巨大痛苦。

凤鸣始终没有停下，只是从火中挣脱跃向天空后，带着点不那么确定的哀鸣变成纯净清澈、直抵人心的鸣啼，像是能净化世间的一切。

郑云龙说，这是凤歌。

阿云嘎听不懂，问他在唱些什么，郑云龙却是不语。

二人眼睁睁看着凤凰从远方飞回，最终落到高起的梧桐树上，一声长久而清脆的凤鸣直达云霄。

郑云龙唤他，佳琳。

 

凤凰歪了歪脑袋，似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是在叫自己，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落到二人面前时刚好化作人形。

这是个看上去很有意思的男人，一身红衣如火，双眸清澈灵动，对着失去记忆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也不怯，来来回回地扫着二人。

半晌过去，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们两个是一对吗。

郑云龙当即就要暴躁起来，看来是没少被这只凤凰惹火过。阿云嘎万是想不到这凤凰居然是个这么跳脱的性子，赶紧按住郑云龙，把话题拉到正轨上。

你以前涅槃前拜托过我们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

找人。

找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别说郑云龙，这次阿云嘎都要暴躁了，是你要找人又不是我们找。

哦，说的也是，说着廖佳琳似乎真的思考了起来，那我要找什么人呢？

反正不关我们事，郑云龙甩手就要走，话已经带到了，我们走了。

廖佳琳也没理他，仍自顾自地陷在思考里。但没等他们走出两步，就又听到廖佳琳疑惑的自言自语，这是什么。

阿云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再也迈不动脚步了。

他认得廖佳琳手里的东西。

一片龙鳞。

一片殷红色的龙鳞。

郑云龙也认得。

那是龙身上的唯一一片逆鳞。

逆鳞离身，只意味着一件事。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

 

不算太意外的是，郑云龙知道这片红色的逆鳞来自于谁。

而真正令人意外的是，郑云龙甚至知道这片龙鳞的主人如今身在何方。

廖佳琳找了千万年的人，郑云龙终于知道了那是谁。

阿云嘎等着他的答案。

良久过后，他似是才整理好语言，极度缓慢道，每条龙身上都有一片不可触碰的逆鳞，皆为黑色，而红色的逆鳞，只有龙王一脉才有。

阿云嘎惊住，这是……龙王的逆鳞？

不，郑云龙摇头，龙族不比仙族和魔族，实力强者为尊，龙王之位乃嫡系相传，大概相当于人族中的皇室血统。

廖佳琳也在看着他，即使到现在他还听得相当费劲，却隐约感知到了什么。

龙王王族一脉向来人丁稀落，到了三万年前仙魔大战之时，王族就只剩下两位，一位是龙王。

郑云龙看向廖佳琳，又更像是看着他手中的龙鳞，另一位是龙王长兄。

廖佳琳疑惑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鳞片，即使在他身上随他一同历经天火的淬炼也没有化为灰烬，此刻躺在他掌心中却莫名地发热，烫得他几乎要拿不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记忆回笼，想起了一切，但再仔细想去，却发现他的脑海里还是一片空荡。

最终他只是问道，那这人现在在哪里？

 

东海之滨不仅是凤凰的栖息地，也是龙族的起源。然而郑云龙最终带着他们走到的，却是一座墓碑之前。

这是一座简简单单，四方成型的墓碑，墓碑上什么都没有，只是立在一座山顶上，遥遥眺望着东海无尽的远方。

那是凤凰天火降下的地方。

廖佳琳问，他的尸体呢，埋在土里么？

郑云龙摇了摇头，仙魔大战之时他被魔族偷袭，据说后来被龙王带走，但事实上……怕是尸骨无存。

这样啊，廖佳琳叹道，这样啊。

郑云龙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次阿云嘎却拦住了他。顺着小道士的视线看过去，廖佳琳那双清澈而灵动的眸子此刻写满了无法诉说的故事。

又溢着些难以言明的哀伤。

郑云龙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便会忘记一切，从零开始。这从无例外，廖佳琳是绝不可能想起来的。

 

可有些记忆不只是印在脑子里而已，而是蚀骨铭心。

即使天火锻炼了他的骨骼，也不能拔出他的心脏，就算会忘记，到最终依然会想起——

 

那是五万年前，他刚刚从壳中破开，差点被虎视眈眈的猛兽一口吞掉，还好被路过的龙族少年捡到，带回家中养了起来。

那是四万年前，他第一次化作人形，缠着对方带自己去人界的元宵节看灯会，一身红衣围绕着对方高大的身躯，直到逗得对方红了脸才罢休。

那是三万年前，凤族站到仙族一方，面对魔族的强攻几乎全族覆灭，他孤独地站在倒在地上的族人中央等待着最后的结局，却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看到熟悉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那人替他承受了魔族的致命一击。

却又在躺在他的怀里，奄奄一息之时，仍念着，佳琳，答应我，忘了我吧。

廖佳琳从不让他失望，到了这时仍浑身颤抖着答应他，好啊。

这一忘就是三万年。

 

廖佳琳轻抚着墓碑，笑道，凯哥，我好苦啊。

 

多么漫长的三万年啊。

一遍遍寻找，又一遍遍逼着自己忘记。他在涅槃的天火中绝望地哀鸣，又在一次次重生后想方设法提醒自己。

他信守着对王凯的诺言，却只能一遍遍的折磨自己。

廖佳琳说，好苦啊。

郑云龙认识他一千多年，他第一次听到这只一向跳脱乐观的凤凰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慌起了神。

也许根本就不应该告诉他，郑云龙想，三万年来，就算廖佳琳曾经也想起来过，但毕竟不曾知道王凯的墓冢在哪里。

阿云嘎却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紧握住他的手，问道，佳琳，走吗？

 

不走啦。

廖佳琳笑了起来，眼中却溢满深情，三万年啊，我终于想起来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忘了他啦。

郑云龙抬起眼，却见廖佳琳的眸中有什么溢了出来。

殷红的，一滴一滴的。

不是泪，而是血。

泣血。

 

凤凰泣血。

 

他听到了阿云嘎哀伤的叹息。

凤凰泣血，便再无法浴火涅槃，只能永世堕入轮回。

可看上去，廖佳琳也不想堕入轮回。

一声尖厉而悠长的长鸣后，廖佳琳在二人面前化出原型。展翅高飞的凤凰似一团火，在王凯的墓冢之上一圈圈盘旋，呜呜哀鸣，血泪在空中化成一阵血雨。

奇怪的是，这一次，阿云嘎听懂了他唱的凤歌。

 

“于嗟阔兮——”

“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

“不我信兮——”

 

空中盘桓了数圈的凤凰仿佛一团火，最终落在墓碑旁，阖上了那双清澈灵动的双眼。

 

4.

阿云嘎遇到的第三条龙是在枯翠山脚下的镇子上。

准确地说他们遇到的也不是龙，而是万年来行踪成谜的神兽。彼时他们正坐在店子里吃茶，白泽一走进来便跟他们打了个对眼。

白泽的人形意外娇小，面对二人惊讶的眼神颇不好意思地抬手扫了扫鼻子，走过来坐到了二人旁边，说自己叫周深。

阿云嘎是真的奇怪，枯翠山上有人间道观，不管是神是妖都很少会靠近这里，除了郑云龙这种跟着自己来的，白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深似是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告诉二人，晰哥有点事要处理，让我在这里等他。

郑云龙看上去蛮不在乎，阿云嘎举着茶杯点了点头，对他口中提到的人名也没什么深究的兴趣。

他这一路走过来听过的故事已经太多了。

 

他们第二次遇到白泽是在集市上。阿云嘎正带着郑云龙在集市上闲逛，发愁要带些什么回去给还不能出师门的师弟们，在一个小吃摊前停了半天，一抬头却看见周深正在旁边的泥人摊上仔仔细细地挑着各色各异的泥人。

双方一个对视，周深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他看上去面皮颇薄，说不了两句就要脸红，声音如同清脆的莺啼，手里提了把通体雪白的宝剑，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说中的神兽白泽。

周深虽有些面薄，到底是不内向的。阿云嘎问他怎么自己在这里，周深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酒馆道，晰哥在那边，要我买完东西就去那边找他。

郑云龙顺着周深指的方向看过去，却紧紧皱起了眉头，待到周深的身影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中时，他突然开口道，嘎子。

那里什么都没有。

阿云嘎眨了眨眼，惊滞地看着郑云龙的侧颜。

 

他们第三次遇到周深时，他一身白衣如雪，天仙下凡一般立在溪边的石头上。

意外的是，这次他却不只是一个人。

一道身影随他一同立在溪边，似是听到了二人走过来的动静便转过身来，对着二人轻轻一笑。

这是个看上去沉稳又温柔的男人，身板笔直如松，即使笑起来也不影响分毫，眼中盛满深情。

最终却化成一缕烟，飘入周深手中的长剑。

阿云嘎抬头看了郑云龙一眼，对方显然没有开口的意思。阿云嘎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要自己来开这个口。

他说，周深，你到底来枯翠山做什么呀。

周深不说话，就只是笑，抱紧了手里的那把剑。

阿云嘎又问，那王晰现在在哪里呀。

周深还是不说话。

郑云龙似乎是烦了他的态度，又更像是厌倦些什么，紧皱着眉缓缓开口道，你手里那把剑，是一把骨剑。

只有一整条完整的龙骨才能磨炼出一把雪白且锋利的龙骨剑，郑云龙叹道，周深，王晰把自己的骨和魂磨炼成一把骨剑陪着你，便是不想再离开你。

可应龙已经逝去万年了，郑云龙长叹，白泽，这场梦做了万年，该醒过来了。

 

该醒过来啦。

周深睁开眼，便看到那人深情又温柔的目光，仿佛能把人看进自己心底。

醒过来作什么，周深翻个身，慵慵懒懒地伸手环着对方的腰，醒过来梦里就没有你了。

那人确实叹了口气，低沉温柔的声音如同敲撞的鼓震动着他的耳膜，却诉说着这世上最残忍的话。

这世间早就没有我了。

 

三万年前仙魔大战，王晰不慎被魔族偷袭。龙族无法堕入轮回，王晰又无法摆脱魔气，为防转化成魔龙只得被安置在昆仑圣地养伤。

他便是在那里遇到了同样刚从仙魔大战中归来的昆仑神兽。

即使是经历过毁天灭地般的仙魔大战后的白泽依然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无邪，鲜血与杀戮也不能影响他分毫，是所有人羡慕与向往的纯洁模样。

应龙明知无果，却依然与它相恋。

一万年养伤，一万年相恋。两万年时光匆匆过去，应龙到底伤重不治，它在最后依然用着那把低沉而动听的声音道，深深，闭上眼好吗。

我要送你最后一份礼物。

周深乖乖地闭上双眼，有泪珠却不可抑制的从眼角一滴滴滚下。

什么礼物啊。

可是他再也没有听到回答。

 

从此他的手中多了一把世间独一无二的宝剑。

他从不说出来，仿佛只要不说就可以当做不知道这把剑是从哪里来的，可他到底不是傻子。

他实在太清楚了。他知道应龙要化作原型，他知道应龙要跃入火炉，他知道应龙要经历烈火千烧百炼。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应龙会有魔气反噬的一天，却依然愿意同他度过相恋的万年时光。

周深手一抖，剑魂从龙骨剑身飘出，化成刚刚阿云嘎见过的那个深情男人。

有时候我太想晰哥了，就把剑魂唤出来，陪我待一会儿，好像晰哥就还在我身边一样。

周深那把空灵的嗓音如同溪水一般清澈，他看着剑魂，却更像是透过剑魂看着曾经相恋万年的爱人。

可是我知道，他不是晰哥。

晰哥已经离开我一万年啦。

 

晰哥，你陪我做了一场多么美的梦啊。

 

可这场梦总有会醒的一天。

周深深吸口气，缓缓睁开眼，吐了出来，仙魔大战都已经过去三万年了。

夔龙告诉我仙尊魂聚，指点我来枯翠山寻求晰哥复生的方法，周深摇摇头，我该知道，这是梦醒的时候了。

周深转过身，漆黑如墨的眸子对上二人，一时间竟让二人无法动弹。

他的眼睛里装了太多东西，却又都叫人看不清楚，直到这时二人才发觉，面前人真正是修行万年的昆仑神兽。

可周深却只是笑，世人皆道白泽是神兽，可我从来都不这么觉得。

周深即使低声笑起来，嗓音也如少年般澄澈，当年亲身经历过仙魔大战的，如今只剩下夔龙、凤凰和我了。

余笛不肯说，廖佳琳也不肯说，总要有人来当这个坏人，那就我来吧。

周深笑着抬起眼。

 

这场梦做了万年，你也该醒来了——

龙王。

 

5.

历劫的天雷从天空猛然劈下，直直落到二人中间。记忆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股脑全部涌入阿云嘎的脑海。

三万年前的仙魔大战，被夔龙牵扯进来的龙族，久攻不下的魔族，随仙尊一起散魂的仙族。

余笛颈间的玉坠，廖佳琳身上的逆鳞，周深手里的骨剑。

郑云龙说要靠它来找人的玉佩。

阿云嘎开口，沙哑着问他，你要找谁呀？

郑云龙慢慢笑了起来。

找你啊，仙尊。

 

这个故事始终要从三万年前讲起。

无聊而隐匿身份来到人间的仙尊，遇到了同样无聊而隐匿身份来到人间的龙王。二人一个活泼，一个懒散，却意外地一见如故。

于是两个因为各自原因互相隐瞒的人结伴开始周游人世。

他们一起看过天山雪莲花开，也一起吐槽过人族皇室低俗的品位。

游历过人间灯火宴会，也看过阴晴圆缺生离死别。

他们在月色下接吻。

孤独了几万年的仙尊第一次感受到真切的感情，冷漠了太久的龙王也第一次知道情爱的温度。

仙尊把跟随自己多年的玉佩挂到了他的腰带上，说这是自己家祖传的，你可千万不能丢了。

龙王一脸莫名的嫌弃，却到底没有丢下。

仙尊想，如果告诉他我是仙尊会不会吓到他啊。

龙王想，如果告诉他我是龙这货肯定会害怕吧。。

 

他们在三万年前相识，又在三万年前分道扬镳。

魔族蠢蠢欲动，眼看封印就要失效，阿云嘎来到人界本就是来寻找新的封印之法的，可封印之法却藏在龙族圣地。

郑云龙为了他一句话带着他擅闯龙族圣地，却在九死一生之后发现原来阿云嘎是仙族之尊。

他手里攥着圣书，一步步慢慢向阿云嘎走过去，声音里带着沉重又血腥的味道。

仙尊，你一直都在骗我吗？

可那时候阿云嘎知晓魔族已然冲破了禁锢，即使是龙族圣书也不能再把它们封印回去。仙魔大战的结局早就注定，无非万死不生，阿云嘎断不愿龙族被牵扯进来。

郑云龙说，我要听实话。

阿云嘎笑了起来，是，我一直在骗你。

 

可世事总是不遂阿云嘎的想法发展。仙族几乎要背水一战之时，一声龙鸣突然冲破天际，直抵云霄。

是夔龙到了。

随后龙族的大部跟着夔龙纷纷冲上天际，然而这时候洪之光已经感染魔气，阿云嘎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阻止魔气冲破他的四肢经脉。

洪之光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如同小时候每一次和他一起坐在天宫外的台阶上啃仙书时那样，笑道，嘎子，我先走了。

他眼睁睁看着洪之光堕入人世，余笛大开杀戒，又眼睁睁看着王凯躺在廖佳琳怀中气息一点点消失。

却仍强打起精神，睁开眼对阿云嘎道，仙尊，帮个忙，让佳琳忘了好吗。

阿云嘎默许龙王收走了王凯的魂魄又带走了他的肉身，只当龙族有什么秘术可以有朝一日再让他醒来，可一转眼应龙又替他挡下了攻击。

王晰嘴角带嘲，眼底带笑，仙尊，这时候走神是会致命的。

这确实是致命伤，只是应龙法力太深厚，一时间竟扛住了这次偷袭。阿云嘎抬手封住了王晰身上伤口，现在，至少现在不要再在我面前闭上眼了。

王晰看着他慢慢站起来，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好，你要做什么？

阿云嘎却是不语，他看向郑云龙的方向，对方似是心有灵犀，正好扭过头来看着他。

他笑了起来。

我是仙尊，退走魔族乃每一位仙尊命定之劫数，我也一样。阿云嘎道，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结局，但现在看来，终是躲不过了。

王晰一慌，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衣摆，但柔软冰凉的布料从他指缝间滑落，什么都没有剩下。

仙尊迈出了第一步。

激战的双方不约而同都停了下来，眼看着仙尊全身虚化。微弱的光芒从他身上一点点飘起，带着不可捉摸的巨大力量，又像是带走他的魂灵。

他迈出最后一步时，正好停到郑云龙面前。仙尊伸出手想最后一次触碰自己短暂却命定的爱人，然而他的手指已经全部变得透明。

可阿云嘎只继续道，龙，你知道的。

我确实一直在骗你。

郑云龙面无表情，声音里毫无波澜，可那双眼睛却是红透，混着痛彻心扉的绝望与刻骨铭心的哀伤。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阿云嘎最终在他面前化成漫天繁星。

 

阿云嘎以身成炼的净化之法最终重新将魔族封印，然而魂灵四散，就如同他之前的每一位仙尊。

王晰在去昆仑前最后来看了一次自家龙王，叹道，阿云嘎怕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郑云龙不解地看他，王晰便看向他腰间挂着的玉佩。

这玉佩是仙族镇族之物，可以收集魂魄碎片，说着王晰摇摇头，可是龙王，你身上的伤也很重，根本支撑不到那时候。

郑云龙却是沉默了一段漫长的时间，沉声道，没关系。

龙族无法堕世，但我是龙王，龙王总要有一点特权的。

闻言王晰却是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想化作原身，从新开始修炼吧？你疯了？

我本就是东海岸边的一只蛟而已，龙王之位本来怎么也不该传到我头上的。郑云龙低声笑了起来，大家都不愿意当这个龙王，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王晰叹道，大龙，你会魂飞魄散的。

郑云龙却摇头，那又如何。

 

我的爱人已经魂飞魄散了。

 

九重天雷一道道劈在郑云龙的身上，待到第八道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化成龙角，龙鳞成片。

阿云嘎看着面前的人，此刻他距离化龙只差最后一步。

郑云龙笑了起来。

嘎子，我没有骗你，我等了三千年也没能化龙。但我是蛟，不管是三千年，还是三万年，只要我不死，我终有化龙的一天。

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记得第一次化龙的时候没那么难，不过遇到你我才明白。

郑云龙看着他，那双幽深如渊的眸子终于散去了经年不去的水雾，斩龙是你的劫数，也是我的劫。

阿云嘎沉默不语。

前尘过往都已经在他脑海里浮现回来，他知道了一切，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应站在这里。

大龙，他说，你不该这样做的。

郑云龙却只是笑，我找了你太久，你的魂魄散的太碎，我寻找又拼凑起来，整整花了三万年的时光。

三万年啊，郑云龙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嘎子。

 

郑云龙的眼睛很红，像阿云嘎记忆中诀别时那双绝望而哀伤的双眸。

可这次却是满满的欣慰与释然。

斩杀我吧，郑云龙说，这才是我化龙真正的意义。

阿云嘎不语，郑云龙便上前一步，直视着他的双眼逼他，答应我。

凶猛的九重天雷直直落下，阿云嘎死死咬着牙，沉默不语。

 

6.

所以所以，听得开心的小孩子拉着说书人的衣服不让对方走，那阿云嘎真的屠龙了吗？

当然呀，说书人给了小孩子一颗糖，他是仙尊，这是他的命。

啊？蔡程昱不明白了，不是他的劫数吗？

说书人一顿，扯回自己的衣摆，慢慢笑了起来。

 

是他的劫数，也是他的一生。

 

直至现在，又过去了五千年。

仙尊归来，上仙纷纷归位，洪之光终于摆脱了万年的轮回，寻去大漠找到一生所爱。

他找到了当年龙王带走的王凯的魂灵与肉身，万年的时光终于唤醒了龙族的嫡系血脉，与苏醒的凤凰隔去万年再度相见。

连周深手里的龙骨剑都有了真正的剑魂。王晰把自己炼化成了宝剑，魂灵封印在剑身之中沉眠，仙尊重新唤醒应龙的魂灵，从此剑魂与白泽一生相伴。

 

虽然等了太久太久，经历了太多曲折，到底所有人都有了好结局。

说书人背起行李，哼着小曲，准备翻过山前往下一座城说着相同的故事。

可没想到，刚走到林子里就听到有一个声音道，你不能拿走我这块玉佩。

说书人一愣，茫茫然地抬起头来，只看那人面色清冷，身材高挑，一席青衫无风自动，一眼便知所非凡人。

他赶跑了劫匪，又转过身来看着这人。他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就像万千年来的定力全都化为子虚乌有。

他问，他为什么不能拿走。

那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我还要靠它找人的。

找谁啊。

 

直到这时那人才真正转过头来看向他。那人明明一副嫌麻烦的样子，却又眼角带笑，低声道，

你觉得我在找谁啊。

阿云嘎看着他，半晌抖着嘴唇，喃喃回答，

 

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