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梢

别被题目骗 这次真的是he！

依旧XJB改剧情 特别特别老套又狗血

送给我九 @请君一顾笑忘书  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字数 反正不管怎么说he了 别的都不管不管【。

 

 

1.

再给李懂一百次机会，李懂也想不到自己再见到那人是在这种情形下。

彼时蛟龙一队的前狙击手罗星脊椎中弹，被第一时间送离进行救治。蛟龙特战队第一小队出任务时不可能缺少控制制高点的关键性人物狙击手，因而上级紧急从其他队伍里抽调了一名神枪手前来填补罗星的空缺。

李懂就是在这时候见到了他。

他从直升机上一跃跳下来时，李懂就抬头看向了来人，然而在看清他的脸的刹那，李懂猛地重新低下头去。

不可能，李懂在心里对自己一遍遍重复，不可能，绝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

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现实从不留给人侥幸的机会。

杨锐把他叫过去时，李懂正死死握紧手里的枪，默默地深呼吸好几口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他走到杨锐身边站定，那双后赶徐宏的大眼睛抬起来，面对着那人那副黄色护目镜的眼睛里已是平静至极的样子。

他向着对方伸出手，声音里古井无波：“李懂。”

那人眯起眼睛，即使隔着护目镜李懂也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从上而下细细扫过自己一遍，那道视线不如自己想象中凌厉，却带了些不明不白的认真。

然后他才慢慢抬起胳膊，回握住李懂的手，开口道：

“顾顺。”

 

杨锐没注意到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来得及给二人互相介绍一句就被徐宏叫走见舰长去了。

一时间停机坪旁只剩下他们二人。

从红海上空逡巡而来的海风轻柔地包裹着二人，带着海洋独有的咸腻湿气和中东地区累积了千百万年的高热温度。李懂看着顾顺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的一身迷彩，有汗滴从那头二茬儿的边角流下来，在深棕色的皮肤上划过一道不明显的痕迹。

他身后依然背着那把比自己命还重要的R93，望着李懂的目光深邃而专注，是每一个狙击手都会有的眼神。

沉默半晌，直到身后还在检查枪械的其他队员要开始起疑心了，李懂暗暗叹了口气。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种僵持的状态，却见那人向着李懂，突然再次伸出手来。

他说道：“好久不见。”

李懂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几乎再忍不住嘴角的冷笑，一把打开顾顺的手，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只留下顾顺在他身后，黄色护目镜后的眼神里明明暗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2.

他们两个在训练时配合得很好。

蛟龙一队的下项任务近在眼前，顾顺刚刚到来，需要以最快的时间熟悉这里的环境和蛟龙一队的作战习惯，因此他几乎需要和每个人磨合。

而需要磨合最多的自然就是他的观察员，可意外的，他和李懂的搭档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无需杨锐和徐宏多加点拨，只消一天练习他们便已经能打出熟练的配合。

身为队长的杨锐没有多想，只以为二人可能是一个部队训出来的，习惯都差不多相似，更加细心一点的徐宏却不这么认为。

他亲眼看到晚饭时李懂给顾顺多拿了一盒牛奶，两个人对坐着吃饭时顾顺一点一点把李懂不爱吃的胡萝卜给他夹回去。

这些都是再细小不过的习惯，就连徐宏也是跟队员们相处久了才逐渐发现。

按道理也许他们只是进入蛟龙前的就认识了的老战友，因而对对方的了解程度出奇的高。可事实上除了训练的时候，他们几乎绝不多说一句话。

徐宏想不通，又暗自担心队员们之间的关系。

于是晚训结束后回寝室时，徐宏单独拦下了李懂。他跟顾顺还不太熟悉，只好先从熟人下手。

可一向跟徐宏无话不说的李懂在他面前难得犹豫了起来。他对上徐宏那双能看穿一切谎言的眼睛，最后也只是无奈地苦笑出来。

“没什么。”

他垂下眉眼，依旧是万般无害的样子。

“都是些很久以前的习惯了。”

 

3.

刚来蛟龙的时候，徐宏看着李懂那小身板，总担心他是被欺负的。

军队里更像是个原始的小社会，除了会说话会来事之外，还要有一身过硬的真本事，不然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只有被欺负出去的命运。

李懂刚进蛟龙的时候跟大家都不熟，徐宏也不好意思问他。杨锐身为队长太忙，要管的事情有很多，管不到这么细，这种关心队员身心健康的活从来都是耐心更佳的徐宏揽过去。不过这次徐宏犯了难，想来想去还是跟杨锐提了一句。

杨锐一听他说完就开始笑，说李懂再怎么看上去无害也是能被选进蛟龙的，你真的觉得他能随便被欺负吗？

徐宏想了半天，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可实际上李懂看上去总是不开心，绝没有一般队员被选进蛟龙之后的激动与兴奋。明明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却平静得过于异常，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进入所有士兵为之向往的蛟龙特战队，又更像是对发生了什么都不太在乎。

后来熟悉了起来，徐宏到底还是没忍住内心一直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李懂垂下了眼睑，倒也没想隐瞒，只是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开心的事，莫名笑了起来。

他回答道：“我以前有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战友。”

那双漂亮的像是含着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似乎是进入了放空的状态，又像是陷入某段漫长的令人向往的回忆中，说话无意识地重复起来。

“他真的特别好。”

徐宏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

 

4.

回到宿舍之后意外发现屋里灯还亮着，李懂站在门口，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们两个住的是一间宿舍，临沂号宿舍不紧张的时候一般都让狙击手和观察员住在一间，方便交流感情。

以前罗星习惯早睡，李懂又喜欢自己训练到很晚，因而每次李懂回到宿舍的时候都是摸着黑上床睡觉。

所以这时李懂扶着门，反应了有五秒钟那么久，才想起来，哦，现在已经是顾顺了。

正想着，顾顺擦着脑袋就从洗浴间回来了。见李懂杵在门口挡着也不动地儿，伸手戳了戳他的腰。

“想什么呢你？”

李懂全身一个激灵，猛地回过身，正对上顾顺不明所以的眼神。李懂霎时又是一个激灵，转回身就往宿舍里走。

“没什么。早睡吧。”

顾顺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的背影。

他倒也不急，慢悠悠地晃悠到自己床边坐下，看着李懂在对面床上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忙些的后背。那个以前略嫌消瘦的后背如今也覆上了一层肌肉，双肩终于能撑起统一制式的海军T恤。

顾顺的眼神暗了暗，重新问道：“懂事儿，在想什么呢？”

“在想你为什么会来蛟龙！”

李懂大概是再忍不住，一天的怒火终于在此刻全数爆发出来。他转过身一步冲到顾顺面前，居高临下的眼神带着凌厉而陌生的恨意。

“还有，别再叫我那个外号！”

顾顺抬起头仰望着他，对上他满含怒意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满是平静，隐约还能看见一点当年的永远胜券在握一般的不可一世。

李懂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只听到对方开口，声音平稳坚定还带着慢条斯理的逻辑。

“一，进入蛟龙是每一个士兵的终极目标，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你明明知道。”

“二，懂事儿，不是我不再出现，以前的事就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李懂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后撤开来。

然后他看着对方一步一步逼向自己，高了几公分的身高让他有一种天然的压迫感，李懂在一瞬间脑袋空白。

直到他无路可退，一步跌坐床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伸手就要把人扒拉开。然而顾顺的动作更快，他猛地弯下上身，双手撑在李懂身旁两侧，低下的脸直直凑到李懂眼前，甚至可以看到李懂掩在衣领之下的锁骨下方的那道疤。

那张熟悉而帅气的脸在李懂眼中无限放大。

他听到顾顺继续说：“懂事儿，我还记着呢。”

“当年是你背叛我的。”

李懂手心一紧，指甲在掌心里戳出了血印子。

 

5.

任务指令很快就下了来，他们需要前往内战爆发的伊维亚，救出被困在城中的中国公民。

临出发前徐宏隔着中间几个人看向李懂，那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忧，李懂却冲他笑着摇摇头。

他们都是素质极强的顶级军人，公是公私是私，他们能分得清。

出发前李懂对这次任务就有种莫名的预感，而抵达交战区时这种预感渐渐演变为现实。这次营救任务从一开始就不顺利，而在沙漠中遭遇迫击炮伏击时，他们甚至差点一度陷入绝望。

对方有一个相当强而隐蔽的狙击手。他们必须解决这个狙击手大战。

然而饶是李懂和顾顺两个人也没能成功狙杀那个狙击手小孩，并且对方反手一枪直接打穿了顾顺的钢盔。

战后集合休整时顾顺问陆琛要了捆绷带，埋在沙子里半天把颜色弄得跟沙漠差不多才一圈一圈往脑袋上缠。他一手抱着枪，手指不太方便，系了半天系不上去。李懂跟旁边看着，半天心累地叹口气，从他手里接下绷带的头儿。

顾顺也没阻挡，就一只手搭在撑起的膝盖上，遥遥看着远方沙漠的地平线，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李懂拍了下他脑袋：“傻笑什么。”

“在想刚才。”顾顺垂下眼睑，遮住了那双眸子里的情绪，但声音里却还带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怕你想我死。”

李懂的表情在一瞬间复杂起来。

他坐在顾顺身边，抬起眼，远远看着同样的方向，却完全不知该如何才能接近对方。

良久，他才开口吐出唯一一句话。

 

“顾顺，你还信我吗？”

 

6.

“明天就是最终考核，通过了就能真的进入蛟龙了！”

五年前的顾顺完全是天之骄子的模样，倒还不算拽得要命，但不可一世的样子已经颇显露无疑，说话激动起来的时候像是整个人在散发着光芒。

李懂坐在床上抬头看着他，淡淡应了一句：“嗯。”

顾顺对他这反应颇不满意，一眯眼，上手直接捏住李懂的脸，完全无视对方的挣扎：“喂！是蛟龙的终极考核，你就这么淡定啊。”

“反正我也过不了。”李懂左闪右闪不过干脆一伸手拨开顾顺的手，摸了摸被掐的生疼的脸，“我又不是第一狙击手，怎么可能会过。”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听他这么说顾顺倒是不干了，一屁股坐到李懂旁边，长臂一伸直接揽过李懂的肩膀，“哥当初带你玩儿的时候就说过，以后哥去哪儿你去哪儿，怎么着，懂事儿，你不信哥啊？”

李懂扭头看向他，那双像是水浸过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久远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起眼睛，露出笑意。

他说：“信。”

“我当然信你。”

 

于是在实战考核里，顾顺惊异地看着李懂转动枪膛上的凸面镜，闪过的阳光一瞬间暴露了二人的位置，顾顺惊讶到甚至忘记阻止。

然后他就被敌方一枪命中。

身上挂着红色的印迹昭示着出局的命运和与蛟龙失之交臂的资格，向来瞧他不顺眼的人窃窃私语和根本不愿多加掩饰的嘲笑，一直给予厚望的教官眼中过于明显的惊讶与失望。

然而所有这些加在一起都不抵顾顺此时内心地动山摇般的震动。

他跟在李懂身后，直至不知不觉走出实战演习范围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李懂的胳膊问这是怎么回事，一向骄傲的声音里能听出来根本隐藏不住的颤抖。

李懂被他拉住而停下脚步，可连头都没回，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平静得近乎反常。

“顾顺，你不是说过，咱们两个会一直在一起，一个去了哪里，另一个也一定跟着去。”

“我知道我的水平，我进不了蛟龙，顾顺，你跟着我，也别去了吧。”

顾顺太过于震惊地看着这道背影，消瘦的肩膀几乎撑不起来厚重的迷彩服，可在这一刻又完全陌生得厉害。

他从不知道李懂原来是这般想法。

他因为过于惊讶而不自觉地微微松开手，李懂似是感觉到了，干脆直接抽回了手臂。

李懂立正站定，却始终背对着顾顺不肯面对他，藏在迷彩服之下的身躯有些止不住的颤意，又让他尽全力隐藏了回去。

只是便再没有力气藏住声音中的哭腔，然而沉浸在震惊之中的顾顺也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只听到李懂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顾顺，你还信我吗？”

 

7.

不久后他被调到了别的部队去，和顾顺彻底分开。再过几年他遇到了罗星，阴差阳错进入了蛟龙。

却是再没有顾顺的消息。

有时候遇到以前的战友，对方也会自然而然跟李懂聊起来共同相识的人的近况，然而每次一到顾顺这里，李懂就下意识岔开了话题。

他心里一直都明白。

所有的命运都是阴差阳错，可说到底，也只是命中注定而已。他本是为了顾顺好，可到头来，也分不清究竟是谁成全了谁。

李懂一直在选择躲避。可这世界终究就这么大，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到最后还是会相遇。

那就敞开心思说明白吧，李懂想，趁现在还有时间说清楚。

否则以后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可顾顺好像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李懂玩捉迷藏，对于李懂提起的当年的话题完全不愿搭理，枕着双手就开始闭目养神。李懂被他气得不行，却又没有办法能撬开他的嘴，只能坐在一边独自生闷气。

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队长招呼集合的命令。

顾顺根本没有睡着，一个翻身跃起抓起枪就一路小跑过去，李懂只愣了一瞬的工夫就被甩在了后面。

李懂握着枪，差点忍不住直接从身后给他来一下。

他们从通讯器接到了后续任务，是进入沙漠旁的一个小镇救出被绑为人质的中国女公民。他们遇到了一个华裔女记者，死乞白赖地非要跟着他们一起去。

然而到了那里杨锐才告诉她，她的助手一早就被恐怖分子处决了。

看着夏楠哭的时候李懂也难过，他忍不住想自己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为他掉眼泪，比如顾顺？

接着他又忍不住笑起来，就算那货真的会哭，自己也看不见了。

但总算对得起他这辈子，没有白走一遭。

 

解救人质时，他们在广场遭遇了一场恶战。李懂占据了某个位置为杨锐守着那条生命通道时，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子弹一下打穿了他身旁的土墙。

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又是对方那个神出鬼没的狙击手小孩，然而刚打开通讯器说出小心的时候，就已经听到耳机里传来一声闷哼。

李懂吓得差点连魂都飞了，几乎要压制不住声音地喊：“顾顺？顾顺你怎么样？顾顺！”

“别喊了。”半天那边才传来一句，“再喊头都大了。”

听到他的声音李懂才松下这口气来，几乎直接瘫在地上。

他们两个的位置同时暴露，无法再在制高点上为队友们作掩护，这让两人很是焦躁。对方狙击手年纪不大却枪法很好，放在军队里本也应该是个天资卓越的天才。

只可惜选错了路。

他们二人必须尽快解决这个狙击手才能继续为队友提供帮助，一场狙击手大战箭在弦上。

顾顺身为主狙，知道自己是对方的主要目标，并且他的脑袋被子弹擦过，鲜血留下的目标很大，因而几乎一动不敢动。李懂猫在土墙后面，仔细而悄悄地观察着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小孩儿藏得太隐蔽，李懂怎么也找不到。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公用频道里队友们的呼声此起彼伏，几度要到撑不下去的地步。李懂心底愈发焦虑，训练多年的军人素养也抵挡不住他此刻的不安。

是顾顺把陷入迷失的他叫了回来。

他们别无他法。顾顺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信号转换后模糊的刺啦声，他说我解决下面那帮人，对方一定会开枪射击我，暴露位置的时候你要解决那个狙击手。

李懂不肯答应。

压力过大让狙击手无法专注集中精神，这是李懂最大的软肋。可压力转化为动力本来也是李懂的优势，只是李懂太没有信心。

顾顺说，懂事儿，咱们现在没得选了，要不我死，要不咱们队友都得死。

李懂还是不肯答应。

顾顺叹了口气。

沉默像是弥漫了一整个世纪，但实际上却只过了那么几秒钟，才有一句因为信号不稳而显得有些轻飘飘的话传到李懂耳中。

 

他说：

“懂事儿，如果我信你呢？”

 

8.

顾顺几乎是在露头的瞬间就感觉到了袭来的子弹。

但他选了个好位置。这是两面土墙相交的死角，对方的狙击手小孩儿虽然知道他的位置，却因为土墙而无法一枪打穿他的心脏。

子弹一枪打在土墙上，又一枪打在相同的位置上。

只消再一颗，子弹穿透土墙，顾顺就要倒在这伊维亚的沙漠小镇里了。

这时候顾顺已经两枪打中底下的要害位置，只要再一枪就能解决下面的威胁。最后一枪，顾顺却似乎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性命堪忧，一枪打中了大卡的油箱。

同时那颗应该向着自己而来的第三颗子弹，始终没有飞来。

顾顺下意识敲了敲耳机，隔了半天才听到耳机那边传来的明显在发虚的声音。

“顾顺。”

“要得到你的信任可真难。”

顾顺躺在土墙下，一手盖住双眼，抖着肩膀大笑了出来。

 

再次集合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挂了轻轻重重的彩，陆琛一个人忙不过来，李懂跟着给他帮点忙。

到顾顺这里的时候，倒是奇怪地别扭了起来。

其他队员倒是多少也发现了一点二人之间的相处状态不太对，但到底此时此刻没那个心情给他俩纾解矛盾，毕竟都是素质过硬的职业军人，公私事分得清楚。

只有顾顺看着低头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李懂，自顾自乐了起来。

李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摸不清顾顺的想法，从当年第一次帮自己脱身到如今再次出现，他始终都不明白这个人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当年帮助自己对于他没有任何好处，如今再次见面，他依然得不到任何东西。

他不明白经历了曾经最信任的人的背叛，顾顺还想挽回什么。

顾顺却是比他想得开。在李懂正扎绷带的时候，顾顺突然开了口。

“李懂，”他说，“我一直都信你。”

李懂手下力气一个没控制好，差点把伤口勒出血来。

他用尽全力试图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然而颤抖的声线依旧暴露了一切：“顾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你忘了以前都发生过什么了？”

“没有。”

“那你还这么说！”李懂一挥手直接把绷带扔到他身上，“你有病吗？”

顾顺却是没有立刻回答。他抬眼看向李懂，那双眸子里的专注和深邃清晰可见，又带着一点让人不敢承认的深情，无论是从以前还是到现在。

良久，他轻轻开口：“懂事儿。”

“我只是知道以前那些事了。”

 

9.

初遇总是一点儿也不美好。

徐宏的担心其实很对，李懂那个小身板，刚进部队时几乎就是受欺负的命，大概也就是食物链最低端的位置。

挨拳打脚踢都是家常便饭。

同连的其他班里有公子哥，大概就是类似于军二代的那种，跟混混似的喜欢纠结一帮跟班跟着自己，走到哪儿欺负人到哪儿。

李懂自然也跑不掉。

可就在他伸出脚等着李懂低下头来给他吹干净鞋面上的尘土时，一只脚从天而降，直直落在那个公子哥的脚面上，差点一脚把他脚背骨踩断了。

那时候顾顺就跟个盖世英雄一样，直接就把这帮混混赶跑了。

李懂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将近一米九的高大身影罩着他，他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到头来还是顾顺伸手拎住他的后衣领，跟拎小鸡似的把他提起来。

顾顺看着他直皱眉：“男人，有骨气点，别总受欺负。”

李懂却是脑子早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驴唇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那个人的爸是营长，你会惹上麻烦的。”

顾顺毫不在意地摆手，像是过于张狂，又更像是对于自己的绝对自信。

“放心，不就是个营长。”他说，“哥摆得平。信哥。”

 

李懂一直信顾顺，只是李懂不肯相信自己而已。

直到那帮混混对顾顺三番五次的陷害和挑衅都毫不起作用甚至还自讨苦吃之后，他们终于学乖了，决定从更明显的弱点下手。

跟在顾顺身边的李懂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那个公子哥拿着顾顺把他压在床上的照片找上来时，李懂脑子轰得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反反复复一句，不应该是顾顺的。

遭受惩罚的不应该是顾顺。

他救过自己不止一次，他像个盖世英雄，虽然有点自负但从不耍阴谋诡计，为人公正又阳光。

他哪里都好。

不应该是他。

有什么罪都我来担下来就好。

于是李懂和那个公子哥达成了交易。公子哥销毁照片及底片绝不泄露出去，李懂可以，让顾顺失败一次。

哪怕是对顾顺最重要的一次。

可比起整个整个军人生涯的结束来说，这完全算不得什么。

蛟龙考核之后李懂不敢面对顾顺，他没有资格解释，甚至不惜靠乱发脾气来掩盖抑制不住的颤抖和恐惧，即使是多年后在临沂号上重新相遇，他依然如此。

他只想远远逃开。

就让所有一切在这里结束吧。让所有的罪孽都落在他身上。

 

初遇总是一点儿也不美好。

只有在最深的夜里，在最寂静毫无防备的时候，那些过去才敢偷偷顺着记忆的缝隙，爬进他最美的梦中。

让他在梦中细细怀念。

 

10.

而现在顾顺对他说，我知道了。

李懂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多年前的那一刻重新经历。

他几乎是哆嗦着嘴唇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顾顺叹了口气。

他再管不上身边的队员们，伸出修长而有力的右臂，一把绕过李懂身后，扣住他的后颈按在自己肩膀上。

他说：“我全都知道了，李懂，不然我怎么敢再来见你。”

“我气你，但我更气自己。”

 

“我最气的是，当时我太自负骄傲，没有保护好你。”顾顺整个人晃悠着，连声音都断断续续起来，“逼着你做出那样的决定。”

李懂垂着眼不语，只是直直盯着自己手里的枪。

他们几个受伤还算轻的跟随着杨锐，搭乘政府军飞机前往隐藏沙漠中心的提炼设施工厂抢夺黄饼。

他们已经很久联系不到临沂号，信号一直无法连接，杨锐别无他法，当机立断选择自行行动。

无论行动成功与否，他们都必将遭到一番处分，至少一万字的检查肯定跑不了。

却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其他队员或多或少都看出了两个人的关系，但没有人多问一句。李懂摸不清他们是在特殊时候不想关心，还是真的就懒得在意。

只是此刻顾顺靠在自己身边，那把视如己命的R93握在自己手里，两人之间倒形成一种奇异的平和。

像是大战来临前的平静，又像是沉浸在往昔记忆中的漫游。

李懂到底叹了口气。

过往始终如一根刺梗在他的心口上，即使顾顺并不在意，那根刺也早就把他的心脏戳得千疮百孔，又哪是说好就好那么轻易。

即使顾顺愿意，可从始至终隐隐约约的自卑一直跟随着他，让他无法相信自己，因而当年才有了那么多错过。

而如今，他的职业能力在进步，他能在强大压力之下成功狙击对方狙击手，也许他的自信也是时候该跟着进步了。

他抬头看向顾顺，他也该成为一个真正能匹配得上对方的人了。

李懂终于笑了出来。

正在穿降落装备的顾顺不明所以，闻声回过头来难得一脸呆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孩子自个儿想通了些什么。他只是听到对方说：

“顾顺，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绕了这么一大圈，结果到现在还是我跟着你。”

顾顺眨了眨眼睛，直直看着他，半天慢慢扯起了嘴角。

他知道李懂总算是想明白了，也知道在此刻李懂总算真正放下了那些过去。可对于这些他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最终李懂还是会跟在他身后。

他只是抬起手招了招，把李懂叫到自己身前。

李懂走过去，扶着机壁站在他面前。

历经千百年太阳照射的伊维亚在几千公尺的高空中终于摆脱了高温和黄沙的存在，呼啸而干净的风吹得顾顺的眼睛明亮到像是在发光。

他看到对方站在跳伞口，一手死死抓着上方扶手，一手揽过李懂的肩膀。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像极了初遇时那高大而令人信服的身影。

那人带着笑凑近他，眉眼间依然是当年骄傲而不可一世的模样。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在跳下飞机的前一秒，他的爱人伸手揽过他，那双因为沙漠干燥的天气与缺水而有些裂开的唇，此刻终于隔着几千公尺高空中透凉而凌厉的风，与那些曾经错过的漫长的时光，覆上另一双唇。

 

“这叫罪有应得。”

 

 

End.